驶过曼哈顿的林肯隧道,沿着三号公路向西行驶几英里,穿过新泽西州梅多兰兹,路过一个BestBuy和一家RedLobster餐馆,你会看到一座单调的棕色混凝土建筑。每当一场NBA比赛打到胶着阶段,场上发生了难以评判的争议情况时,问题都是在这里得到解决的。
走进这座棕色混凝土建筑,你会穿过一个摆放着投篮机和NBA冠军杯复制品的广场,接着路过一面悬挂着过去数十年间老牌球星们比赛海报的墙壁,最后你终于走进了一间屋子——欢迎来到NBA录像回放中心。
环顾周遭,你会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和美国宇航局的控制中心类似(你起码看过电影或者有一定的想象力)。整个房间被电视屏幕包围了——合计块屏幕。圣诞节前不久的一晚,整个房间被屏幕运作的嗡嗡声填满,时钟显示晚7点12分,马上,12场比赛将在这个夜晚打响。这是NBA常规赛最忙碌的夜晚之一,所以回放中心也是最高人员配置——总共有21名员工,一部分是坐在屏幕前负责紧盯每场比赛的回放师,还有4名NBA全职裁判,坐在回放师们身后随时准备判断状况,而整个房间的中心还有一名个子高高的光头裁判,留着山羊胡、操着纽约口音,他就是乔·博尔吉亚。
一件注定只有差评的工作
乔的父亲是昔日NBA传奇裁判西德·博尔吉亚,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子承父业了。当你询问任何一名球迷时,他们都不敢承认自己比乔·博尔吉亚更明白应该如何吹罚比赛,但这并不妨碍一些球迷愤怒地在社交媒体上狂喷:“博尔吉亚就是意大利后裔的耻辱!”因为不久前,哈登一次后撤步走步违例躲过了判罚,帮助球队投中了制胜三分。
“这就是干我们这行儿最难的地方,它是个挨骂的工作。”博尔吉亚说,“人们本能地痛恨你。每当我训练一些新裁判的时候都会告诉他们;‘别把这些话当真。他们不是真的痛恨你,他们是恨你身上那件制服。’这和警察没什么区别,是不是?”
博尔吉亚目前的身份是分管录像回放中心和裁判培训的联盟高级副总裁,事实上录像回放中心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建立起来的。在-15赛季,录像回放中心正式投入使用,当时博尔吉亚每周有6天泡在这间屋子里,为那些毫厘之间的判罚做最终拍板。原本今年他已经退休,但NBA恳求他留下来继续工作,他们不放心把那些决定胜负的时刻交给别人裁决。
“那个人的手指碰到皮球了吗?那个球压线了吗?你必须要有完美的回放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博尔吉亚说,“球是圆的,从上面看可能是这样,而换到下面的角度情况可能会不同。出界球真的很难判断,你需要从2D画面里做出3D判断。2分还是3分的判定比较简单,只需要看有没有踩线就好了,但出界球,谁的手最后碰球,这是最难的。”
说话间房间角落传来一句高喊:“夏洛特!3分踩线判定!7分16秒!”
博尔吉亚下意识把头转向那边,当时黄蜂的比赛里出现了一次三分踩线情况。有时候盯比赛的回放师看到了争议瞬间就会立刻招呼身后录像中心的裁判,有时候则是现场的裁判提前和技术台打手势,表示自己下一个死球时会看回放。有时候一场NBA比赛可能只会出现两次现场裁判看回放的情况下,但回放中心的工作人员往往已经进行了20-30次回放,因为他们希望当现场裁判戴上耳麦和中心连线时,这边已经能够解释清当时发生的一切。
虽然人们永远不会停止对裁判的抱怨,但你必须承认,NBA裁判的准确率已经很高了,尤其是在回放中心的辅助下。根据博尔吉亚的估算,每年录像回放中心大约会研究次判罚,最后出现错误的只有2、3次。截至美国当地时间1月9日,本赛季回放中心做出了次判断,其中超过三分之一是3分球踩线的判定,另外有20%是球出手时有没有进攻到时的判断。关于恶意犯规的判罚,回放中心本季处理了92次,其中40次被判1级或2级恶意犯规,另外52次则是普通犯规。
最终目的是抹杀存在感
大部分工作的意义在于做出一些成就,彰显自我,而NBA裁判截然相反,他们的终极目的是抹杀自己的存在感。从某种角度来看,这确实是一份很容易令人挫败的工作。
NBA裁判要做到尽量公正,但在球迷、球员和主帅不停的谩骂、抱怨和施压之下,做到完全客观是很难的。考特尼·柯克兰已经执法NBA20年了,说起他从事这一行的开端,故事还挺有趣的。当一次十字韧带撕裂毁掉了他的大学篮球生涯后,柯克兰决定通过担任裁判继续自己的篮球梦。他第一次执法比赛是一场大学校内赛,而他第一次吹响哨子是在一名球员出手三分的时候。他当时高高举起手臂,比划出“3”的样子,但由于太过兴奋,不小心吹响了嘴里的哨子。所有人瞬间望向他,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嘲笑。那个瞬间柯克兰明白了,自己身上的制服意味着什么。
而眼下,这位裁判也会来回放中心值班,如今的他已经能尽力做到客观。被问到成为一名NBA裁判需要具备怎样的条件时,他的回答是“勇气”。
“我不是为了取悦观众,我也不是为了让球员满意——我是在努力让比赛公平。”柯克兰说,“这就是我看待这份工作的态度:对一场比赛来说最好的是什么?一场比赛最需要什么?答案就是比赛本身。”
人们常说最好的裁判能让观赛的球迷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这和柯克兰的意思是一样的,把比赛交给比赛本身,而不是某一方球员、教练或者球迷。
录像回放中心的意义也在于此,他们的存在不是为了给同事挑刺,让他们难堪,而是帮助他们更好地在场上隐藏自己,还原事情的真相。而到最后,他们还要忍受一切。
“这是世界上最不爽的感觉了。你拼命工作了一晚,然后不仅要承认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最后两分钟裁判报告),还必须忍受球迷的谩骂和遭遇错判一方的怨言。”博尔吉亚苦笑道。